拉长的身影温柔笼着她,从他身边吹来的风中有百合花香。
    仿佛整个世界都恬静了。
    她的心略微安定下来。
    这副耳环本也不是独一无二的,那么对薛兰漪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。
    她迟疑了片刻,将耳环取下,递给魏宣。
    魏宣旋转球形的耳铛,镂空花纹里旋即散落出白茫茫的粉末。
    薛兰漪下意识伸手去接,粉末从她指尖溜走,隐有暗香。
    虽淡,但久久不散。
    “你觉得,这会是什么好东西吗?”
    魏宣的话让薛兰漪瞳孔一缩。
    藏匿在阴暗中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?
    她想不明白魏璋到底要做什么,甚至没胆量问这粉末是什么东西。
    脑袋一阵晕眩,踉跄了半步。
    魏宣隔衣扶住了她,待到她神色平静些,朝她伸出了另一只手。
    “漪漪,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魏璋以外的世界,他从来不是你唯一的可能。”
    她理应拥有更广阔的天地。
    薛兰漪讶然抬眸,正对上魏宣诚挚的目光。
    他们兄弟二人有着一样深邃的眼,魏璋的眼像悬崖深不见底,而魏宣的眼像广褒原野,浩瀚无垠。
    是啊,魏璋从未把她当做唯一,那她是否也还有别的可能呢?
    一瞬间的冲动,薛兰漪把手放进了魏宣掌心。
    轻盈的手一落定,魏宣那双可弯八石弓的手竟抖了一下。
    很多年来,魏宣没有求娶成功,所以还从未正式牵过她的手。
    此时,她的手陷进他掌心,高大的男人红了耳根。
    眼下来不及体味过多,他拉着她疾步往庄子后门去。
    院子里巡逻的侍卫竟一个都没出现,他们一路畅行无阻。
    出了庄子,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扬蹄,欢快地朝他们奔来。
    见着薛兰漪,马儿亲昵地往她怀里蹭。
    薛兰漪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退了一步。
    魏宣给了马头一巴掌,白马冲他打了长长一串响鼻,然后屈蹄蹲在薛兰漪面前。
    魏宣抱她上了马,紧接着自己也翻身上马,坐在她身后。
    两人共乘一骑,薛兰漪的脊背几乎贴着魏宣的胸口。
    太挤了,除了魏璋,她未与旁人的男子如此近距离过,因而如坐针毡。
    魏宣很快察觉了她的不适,忙往后退了些许,将披风扯下搭在她肩上。
    如此,两人才稍有阻隔。
    “我眼睛不好,一会儿可t能会有些颠簸,抱紧马脖子闭上眼,不必害怕。”
    魏宣事无巨细的叮咛让薛兰漪松快了许多,听话地抱住了白马,闭上眼睛。
    马儿一声嘶鸣,耳边随即风声呼啸。
    疾驰的风中夹杂着花草香,有阳光晒过的味道,那种独属于春的清新将一直堵在喉头的低落情绪冲淡了。
    她的呼吸变得自由而顺畅,忍不住睁开一道眼缝。
    眼前的山峦叠翠迅速倒退,白马踏着落叶飞花,风驰电掣。
    远处,看不到边的天际线艳阳铺洒。
    他们衣袂飘飘逐日而去,前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,但却一片光明,可以肆意奔赴。
    薛兰漪从未见过这样的苍穹大地,眼界一下子敞亮了。
    魏宣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,见她眼中阴霾褪去,光华重现,也随着她弯起了唇。
    一匹马,一双人,朝天际线处奋力狂奔,汇入万丈春光中。
    另一边,幽暗大殿里。
    赤金酒盏轰然坠地。
    呯呯嘭嘭的金属颤音回荡在空旷的房中。
    魏璋坐在美人榻上,揉了揉鬓角。
    “大人如此心不在焉,是喝醉了?还是……惦记着什么?”
    一臂之隔的长条桌上,元懿妖娆侧坐,又递一盏酒给魏璋:“才饮五杯酒呢,魏大人都往外看多少次了,莫不是后悔轰薛姑娘走了?”
    “侍妾而已,公主多虑了。”魏璋自斟一盏,与元懿轻碰。
    澄澈的酒水摇晃,溅在魏璋食指上,微涩。
    “常言道:英雄难过美人关,此乃人之常情,大人何必自苦?”
    元懿媚然轻笑,不疾不徐晃动着酒盏,“亦有常言道:酒后吐真言。本宫的情酒啊,和寻常的温情酒不同,只需喝上一盏,大人心里所思所想是谁,眼前就是谁了。”
    “大人,看到谁了?”元懿朝着他轻轻吐息。
    一股烈香喷洒过来,烟雾氤氲。
    “云谏!”
    混沌是视线中,少女偷吻得逞的笑脸渐次清晰。
    她贴在他耳边娇俏耳语:“你脸红了,还不承认你喜欢我?”
    魏璋瞳孔一缩,摆了摆头,脑海里却越来越混沌。
    忽地,轰然倒在了美人榻上。
    元懿坐在长桌上,居高临下俯视昏迷过去的魏璋,嘴角溢出一丝冷笑:“英雄爱美人,可惜你算不得英雄,配不得美人。”
    元懿起身,脸上魅色敛尽,“看紧他!”
    “喏!”
    持刀护卫从大殿两侧走出,齐声应和。
    元懿未再看魏璋一眼,挺直脊背高傲而端庄地走出了大殿。
    殿中轻纱撤去,只余冷硬的刀锋。
    又两刻钟,门外响起三声叩击,短而有力。
    昏迷的魏璋悠然睁开了眼。
    徐徐坐起,一身黑袍,宛如黑云压境。
    “你、你没事?”
    众守卫大惊失色,刀尖齐齐对准魏璋。
    然无一人敢真的上前,且进且退着,“禀报公主!快禀报公主!”
    魏璋不动如山,双膝分张着,搭在大腿上的手不疾不徐转动玉扳指。
    “杀。”
    轻飘飘一个字层层叠叠回荡在大殿。
    守卫身后,数道银光乍现。
    他们还未来得及往外冲,顷刻被抹了脖子,血水顺着砖缝蜿蜒而流。
    十具身体如同鲤鱼打挺,动弹不得,生不能,死不能。
    魏璋的规矩:逆我者,必得流净最后一滴血才许合眼。
    青阳推门而入,看了眼苍白如纸的十人,实在不忍触目。
    撇开视线,上前禀报:“世子,大公子带着薛姑娘往西去了。”
    “收网。”魏璋拢了拢狐裘,踏过遍地鲜血,踱步离开。
    青阳嗅到了魏璋身上的酒味,“世子身子无碍吧?”
    魏璋淡扫了他一眼。
    青阳知道自己多虑了。
    一个异域公主拿着一纸虚妄的承诺,就妄图插手公府内宅之事,世子如何容得了她?
    世子此次肯来此,无非是想看看这元懿公主意欲何为。
    区区迷药,世子又怎会不提前防备?
    如今已看穿元懿是谁的人,自然不肖留了。
    魏璋抬了下手,“把此地烧了。”
    这地方莫名让他恶心。
    身后很快燃起熊熊烈火,魏璋不再回顾,疾步向西。
    西边,魏宣驾马飞奔,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离开盛京地界,抵达汜水关了。
    很快,很快。
    魏宣扬起马鞭,马儿沿盘山路上行。
    忽地,魏宣瞥到了山脚下一抹玄色身影。
    显然元懿用迷药拖住魏璋的计划失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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