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们约莫以为是薛兰漪说服魏璋,为太子平反的吧。
    薛兰漪尴尬地颔首回礼,目光不由回望,久久停留在谢青云的妻子身上。
    这姑娘是帝师之女,曾经才华横溢,艳绝盛京。
    如今却粗布麻衣,鬓边霜白,二十多的年纪眼角眉梢的风霜已如四十不惑。
    她手里握着的不再是诗书画笔,而是一只破旧的装满野菜的菜篮。
    谢青云死后,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。
    可想而知,有多难。
    这姑娘从前也是族中掌上明珠,也是谢青云的青梅竹马。
    当年太子出事,谢青云曾提过和离。
    那姑娘没同意,执意要陪谢青云写完《山河方舆志》。
    若非成全谢青云的志向,成全两小无猜的情谊,这姑娘哪会落得如此困窘之地?
    人生这条路啊,真的很难,也很窄。
    就像眼前的夹道,周围高墙林立,想要与所爱之人一同走完这一程,就必得收敛些自己的锋芒。
    若非要自己光芒万丈,那就会堵死了同行之人的路。
    一如薛兰漪和魏宣。
    她若还一直执着于自己的情爱,魏璋不会放过阿宣,阿宣的结局恐只有英雄折脊,泯然于尘。
    薛兰漪一想到这样遗憾的人生,心里揪着疼。
    她紧攥着袖口,摸到了衣袖里的金桔蜜饯。
    这果子还是在桃花谷时,魏宣给她做的。
    以后,恐没有机会再吃他做的果子了。
    心里总归有些酸,她深吸了口气,取了颗果子往嘴巴里塞。
    她没注意到,头顶上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    她垂着头,从魏璋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,只能瞧见她浓眉濡湿的长睫轻颤,将一颗颗金灿灿的圆果往嘴巴里塞。
    塞得两腮鼓鼓的,粉粉润润,兔子似的。
    这十一日来,魏璋还是第一次见她主动进食。
    “饿了?”
    魏璋的话音从她四面八方包裹过来,胸腔的震颤贴着她的脊背。
    薛兰漪不喜欢与他隔得这么近,但又知道不能再挣扎了,只能继续往嘴巴里塞果子。
    一连塞了三颗,把腮帮子都撑得塞不下了。
    动作恶狠狠的,哪里像在吃喜欢的果子?
    魏璋眉梢微蹙,眼见她还要将一颗蜜饯往嘴里塞,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    薛兰漪动弹不得,赫然抬头望他。
    一瞬间,魏璋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眶和眼中沁满的泪花。
    她不是饿了,她是有别的心事。
    魏璋微眯双目,铁钳般的手扣住她的虎口,稍一用力,她指腹被迫松开,指尖的果子掉在了地上。
    她吃个果子,他也要干涉!
    薛兰漪忍着愤怒,抽开手。
    抽不开。
    魏璋另一只手又径直捏住了她的下巴,“吐出来。”
    薛兰漪摇头。
    可她嘴巴里塞的太满了,魏璋没用什么力气,她的嘴巴便被迫张开,还没来得及咬的果子从檀口中滑落出来。
    一共四颗,稀稀拉拉全掉在了地上。
    “魏璋,你又要做什么?”薛兰漪摆头避开了他的手。
    她已经极力压制情绪了,可他还总能想方设法折腾她。
    “你是不是有病?你是不是有病啊?”
    薛兰漪的斥声回荡在狭长的甬道中,轻易传到了身后官员们的耳朵里。
    跟在后面的臣子们面面相对。
    经今次朝堂一役,群臣对魏璋只会更惧怕。
    眼下,姑娘如此呵斥魏国公,他们也不敢袖手旁观。
    于是,礼部侍郎猫着腰上前,“大人,郡主,圣上还御书房等待,商讨传位之事,此事关乎重大,不如两位……”
    “退下。”
    魏璋声音沉沉,目光全程只在薛兰漪那张悲愤交加的脸上,话却是对着侍郎说的,“都退下,退远些。”
    礼部侍郎原是上前解围,不想自己落了一身窘迫,尴尬地行了个礼,拉着其余同僚悻悻然退下了。
    百丈甬道中,只剩一匹马,两个人。
    他们在甬道中段,前后不见光,也不见人,只有长风阵阵吹来。
    薛兰漪不知他又不阴不阳要做什么,但也懒得跟他争辩,拼命扯着手腕。
    然魏璋抓得很紧,拉扯之间,衣袖里藏着帕子掉落出来,蜜饯全部坠落在地。
    阿宣特意给她选的最圆最亮最甜的果子滚得满地都是,有些还被马蹄踏碎了。
    这是最后一包他给她做的金桔了。
    以后再不开心的时候,再也没有他做的果子了。
    薛兰漪推了魏璋一把,想要下马去捡果子。
    魏璋身姿高大,像一座囚笼,将她困在中间。
    她挣不脱,在他怀里左右碰壁。
    魏璋则淡淡垂眸,看着怀里的姑娘。
    “想哭就哭,噎自己作甚?”
    “谁想哭了?”
    谁要当着他的面哭了?
    谁要为他这种不值得的人哭了?
    魏璋真是有毛病,见不得她好。
    薛兰漪不听不应,挣扎得更厉害了。
    魏璋身形稳健,巍然不动,连话音都未受丝毫影响,不疾不徐的,“是不是今日亲眼看见死了这么多人,所以不开心了?”
    “还是后悔当日请谢青云、陆麟去桃花谷,害得他们夫妻阴阳两隔,所以伤心?”
    “亦或是,做了我的人,你不甘心?想哭?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他的每一句话都戳在薛兰漪心窝上。
    而这桩桩件件,哪一件与他无关?他到底以什么身份,平静地问出这些话?
    “魏璋!我看你真病得不轻!”
    薛兰漪猛地一拳捶在他胸口。
    她知道他的心伤在哪,她便故意往那处下了狠手。
    几拳头捶下去,仿t佛又感受到内里一片濡湿。
    她丝毫不停。
    他分明疼得抽了口凉气,身体却如一堵城墙不肯后退,“回答我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薛兰漪原本已经打算平静地接受现实,老老实实跟着他了。
    可他偏要折腾她,偏要将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楚全部勾出来。
    他这种人简直恶劣得不可理喻。
    薛兰漪满眼的愠怒没办法掩盖,转头,直视着他的眼。
    “是!我就是不甘心一辈子待在你这种人身边,不行吗?”
    “我不甘心,你就会放过我吗?”
    她泠泠水眸紧盯着他。
    须臾,他毫无意外,薄唇淡淡吐出一句,“不会。”
    一滴泪不受控从瞪大的眼眶里滑落,顺着脸颊蜿蜒而下。
    她知道他不会放过他,又难免心存侥幸。
    可他亲口判决了她的命运,不会再有任何奇迹发生了。
    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,藏在心里的泪快要决堤,“不会,你问这些作甚?”
    徒惹她伤心吗?
    魏璋没有回答的她问题,反而将不知何时接在手中的一颗金桔蜜饯置于她眼前,“这是魏宣给你的?”
    薛兰漪不回答他。
    他继续道:“他是不是告诉你,不开心的时候,多吃几颗蜜饯就会开心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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