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妥当,谢姜便坐下来,指了指桌子道:“如果饭食里加了料,等会儿会有人来。若是这次没有……底下就该着送茶了。”
    时下人习惯饭后喝些消食茶,掌柜的要是打了什么歪心思,就算谢姜不吩咐丫头去要,他很可能会往这里送茶水。
    听她这么一说,韩嬷嬷眯了老眼问:“依夫人的意思……。”
    谢姜懒洋洋道:“静观其变。”
    三个人得了她撂话,新月便一脸谄媚状凑上来,蹲下身子给谢姜捏腿:“奴婢先给夫人捏捏腿……松散松散。”
    北斗斜了新月一眼,哧了鼻子跑去内室,片刻捧出来了个小匣子,道:“夫人,幸亏奴婢在帐篷里顺了一匣子酥饼……夫人吃罢。”
    小丫头将酥饼匣子放了桌上。
    瞅见匣子里的酥饼皮面焦黄,且玲珑精致,只有拇指般大小,谢姜便捏了一块,刚放到嘴边……房门“锉锉锉”响了几声。
    紧接着有人粗嘎着嗓子道:“仆来送些茶水。”
    果然……送茶的来了……
    谢姜嘴角一翘,放下酥饼,掏了帕子擦擦手。
    北斗早等的心急火燎,这会儿不等主子吩咐,三两步窜过去开了门。
    门外站了个灰衣汉子,一手拎了茶壶,另只手上托了个托盘。
    托盘里瓷杯东倒西歪,仿似走路的时候拿捏不准分寸,以至于颠的翻了。
    就算知道这汉子有古怪,北斗两眼一瞟,仍是忍不住撇嘴,鄙夷道:“揣杯子都不会么?真是!”
    灰衣汉子极快扫了几眼屋内,而后低眉搭拉眼,一脸老实状道:“那个……风太大……。”
    这说的什么话!
    再大的风,能刮翻瓷杯子?
    北斗翻了个白眼儿,想刺他两句,转瞬又想起来自家主子的打算,便又忍住。只气哼哼抢过茶壶往托盘上“咣当”一放,抬手接了托盘,道:“笨蛋!”
    平日里呼风唤雨,见谁不顺眼便能逮过来剥皮抽筋……这汉子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个小丫头面前吃瘪。
    灰衣汉子眼里凶光一闪,眼看便是个发火的趋势,只不知怎的,忽然眉梢一抖,转眼又泄了脾气,只躬了身子后退道:“是是……小的手脚笨。”
    北斗朝他斜了个白眼儿,“咣当!”关了房门。
    门扇儿一关,小丫头转过身来一溜小跑,像揣了宝贝似揣着托盘子放桌上:“快快……快看看里头加料没有。”
    对于药粉这种物什,新月绝对算是行家。
    新月便站起身子,拎了茶壶一斜,同时另只手伸了食指在壶嘴处沾了一滳子,而后放了嘴里吮吮……
    只新月咂摸了半晌味道,一脸茫然困惑去看谢姜:“主子……里头什么药都没有。”说了这句,想了想,紧跟着又解释:“就是普普通通的蜜糖水。”
    这下子……四个人都有些傻眼儿……
    要说荒山野地里这些人动粗硬来,谢姜相信,但是黄花镇子南通沛郡,北至颖河新都,乃是交通要紧处,既是要紧,镇子里自然有守军兵士。
    要说这些人敢明目张胆在镇上动手,她一万个不相信。
    既然扮做客栈掌柜,想必准备在客栈里暗来,只是饭食上不动手脚,茶水里又不动手脚……那想玩什么花样?
    谢姜万分不喜欢这种猜不准拿不透,掌控不住全局的感觉。
    既然不喜欢……谢姜眸子一眯,细声细气吩咐:“新月,倒半壶出去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新月拎了茶壶,走到后墙窗下,待推开窗扇儿,瞅了外头是条巷子,此时大雨“哗哗啦啦”下的瓢泼一样,巷子里没有半个人影。
    新月便斜了壶嘴儿往外倒。
    倒得只剩下小半壶,这才关上窗扇儿。
    见她拿了茶壶回来,谢姜指指瓷杯子:“每杯子里倒两滴,做个样子,然后咱们……装做晕过去了。”
    喝蜜糖水能喝晕过去?
    这回不光北斗挠头,韩嬷嬷也是老眼眨巴眨巴,一脑门子糊涂。
    还不明白?
    谢姜招招小手,等三人凑过来,便捏了腔调儿,小声道:“既然费老鼻子劲儿占了客栈,这些人便是打了势在必得的主意。”
    说了这句话,稍稍一顿,又道:“暗地里下手,不外乎迷药……毒药……毒烟……迷烟这几种。这屋子前后有窗,两边墙壁又是木板,所以我断定他们不会用烟熏。”
    不会用烟熏,便只能用药。
    要是用药,饭菜中晚茶里最容易下手,错过今晚,到了明天,几人一走……这些人还是白忙。
    前半拉意思韩嬷嬷整明白了,只皱眉想了片刻,还是忍不住问:“老奴想不明白,既然夫人断定茶水里有古怪,但事实上壶里又真切切是蜜糖水,这是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谢姜两手一摊,叹气道:“……我也想知道。”
    说了这句话,谢姜眸子由韩嬷嬷老脸上一扫,转瞬又落到北斗脸上,挑了眉梢道:“正因为想知道螳螂捕蝉,谁人跟在后头做黄雀,所以才要装晕。”
    兜了一圈子,原来是这么个意思……
    韩嬷嬷同两个小丫头对了个恍然大悟的眼神儿。
    既然明白了主子的打算,假装布局这种事儿,三个人自是架轻就熟。
    “夫人,夫人先上榻……”
    新月扶了谢姜上榻。
    这边儿韩嬷嬷打翻了油灯,而后北斗一溜儿“咣哩咣当”,踢翻了榻座儿,掀翻了木桌子。
    眼看她窜过去又抓住雕花盆架子,韩嬷嬷忙压了嗓音训斥:“行了……晕就晕了,又不是吃了疯药打一场,快进去。”
    北斗这才意犹未尽放下盆架,跟了韩嬷嬷进内室。
    屋外风狂雨骤,雨滴子打了窗棂子“劈啪”作响。
    半刻过去……半个时辰过去……
    又过去了一个时辰。
    几排客房渐次熄了灯。
    天字第二房里幽幽暗暗,没有人声……没有咳嗽……没有人打呼噜……
    仿佛里头的人都睡的沉了,或是……死了。
    原本照着每间客房的廊檐下都挂了灯笼,这会儿不知道是雨打灭了还是怎么,几十盏灯笼灭了个净光。
    迥廊上一片昏暗。
    趁着夜色昏黑,四条黑影子轻手轻脚拐过去弯儿,又往前走了七八步,便在天字第二号房前站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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