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宴开启的第一日,众仙妖们难得相聚,颇有彻夜把酒言欢之势。
    缦缦撑不住,用过晚膳就偷溜回去了,黎玺满身酒气的进门时,她正坐在榻上往案几上摆内丹玩。
    “尊上,您怎么也这么早便回了?”
    “无趣。”黎玺撩袍坐在对面,随手捏起一枚内丹,就着烛光看了眼,又扔回桌上。
    “哎,您轻点!仔细别磕碎了......”
    缦缦慌忙用手挡在桌沿,在内丹坠落前接住,小心翼翼地放回去,才抬头看他。“您找我有事儿?”
    黎玺从怀中取出两张纸,轻飘飘扔过来。“若行,就开炉锻造。”
    纸上分别画着剑和剑鞘的图样儿,缦缦认真看了看,觉得非常满意。不单满意精致的图样儿,还满意黎玺竟然没将这件小事儿忘了。
    “您竟然还记得答应我的佩剑,还亲自画了图!”
    黎玺看着她捧着图纸,惊喜万分的模样,不自觉地也扬了下嘴角。
    这小孩儿可真好哄......
    他今日被众帝君哄着,着实喝了不少酒,意识并不清明,表情也比往日慵懒,看起来随和许多。
    缦缦瞧着他心情甚好的样子,壮着胆子提了个小要求:“尊上,能不能劳您在费费心,在这处......”
    纤细的手指点在剑柄上方一处:“在这处给我留出块镶宝石的地方......”
    她最喜欢流光溢彩的东西,总觉得佩剑上加上一块闪闪亮亮的宝石,方能显得更加好看。
    黎玺微探过身去,在纸上看了几眼,再抬头才发现两人都伏在案上,离得极近。
    小姑娘不喜梳妆,回来就把妆面卸了,跟今日桃花宴上灼灼芳华的神女模样有些区别。此时素着白嫩小脸,清爽干净的模样反倒更讨喜。
    黎玺静静看了她片刻,待缦缦长睫扇动望过来时,才骤然后退拉开距离。
    “尊上,您稍等一会儿,我去取两颗宝石来!”
    缦缦跳下地往妆台跑,黎玺这才发现她竟赤着脚,纤细的脚踝和盈盈一握的足都白得发光,踩在暗红色的地板上,十分扎眼。
    他收回目光,抬手覆上额头,按压几下太阳穴。今日真的是喝了太多,头疼得紧,神思也不甚清明。
    另一边,缦缦已经踩着欢快的脚步回来,爬上来跪坐在他对面,伸出两只手摊开掌心,歪着头问:“尊上,您瞧!是这块海蓝色的福神石好,还是淡蓝色的月光石好?”
    福神石是外公送的,月光石是舅舅送的,都是东海的宝贝,寻常难得。
    黎玺撑着额头支在案上,目光扫了一眼她掌心的宝石,便被她腕间那一弯盈润吸引了去。皓白纤细的腕间,不知何时添了件装饰。
    “这镯子......”
    缦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抿唇笑笑:“这是千柳今日送的生辰礼。”
    黎玺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,“你今日生辰?”
    “不是,还要过些时日的。但他说下次见面不知何时,便提前送了。”缦缦缩了缩手,用袖子盖住手腕,颇不自在地道:“我想着人家送礼是一番心意,不戴一下总归不礼貌......”
    她甚少戴首饰,方才也是临时起意戴上赏玩,后来便忘了摘下。不想被尊上瞧见了,难免有些难为情。毕竟这是男子送的,有些说不出的暧昧意味......
    黎玺神色淡淡的收回目光,站起身拿起两张图纸。
    “我去改一下,你可要参与?顺便看一下那块龙鳞......”
    “好啊!”缦缦赶紧跟着起身,迅速把桌上的内丹们划拉回盒子里扣好,跟着黎玺往外走。“尊上,您若是不嫌我添乱的话,铸剑时可以也让我参与嘛?我想着自己铸出的剑,或许才更有感情......”
    -
    黎玺没带她去自己院中,而是直接去了湖边的那处亭子。
    这两日他时常在这里打发时间,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,没一会儿白间就扛着半人高的龙鳞送来了。
    他今日陪了尊上一阵,后来又被同龄的人拉去吃酒谈天,也是又累又醉,刚躺下便被传音唤来,表情十分不情愿。
    “您二位大半夜的不睡觉,铸什么剑啊!”
    吹过的风里都是酒气,白间吸吸鼻子,打着呵欠走了:“瞧您这一身酒气,还能画好......”
    话没说完,他就身子一歪,摔下台阶去了。
    缦缦正研着墨,瞧他摔得呲牙咧嘴的样儿,憋着嘴没好意思笑出声,只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。
    “哎哟哟!”白间捂着腰爬起来,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:“太狠了!下手太狠了......”
    亭子里没放宫灯,借着月光视物尚可,但提笔作画便费力些。缦缦研好墨后,又跑回房一趟,取了四颗巴掌大的夜明珠来,悬在亭子顶部四个角里,立时便亮了起来。
    她忙乎完,再跑回石桌旁坐下时,黎玺已画完剑鞘的纹样。
    缦缦凑过去看了眼,惊喜道:“这是凤羽纹路?”
    “唔,你不是只凤凰吗......”
    黎玺填完最后一笔尾羽,重又拿过一张纸,开始画剑身。
    这次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进一番,不需费多大的功夫,很快便画完了。新的图上不但在剑柄处加了镂空,用以镶嵌宝石,还心思巧妙地把剑柄上画了凤凰头部的样子,与剑鞘上的图案一合,正好是一只振翅高飞的凤凰。
    嵌宝石那一处,竟是凤目。
    “太漂亮了!”缦缦捧着图样儿,梨涡随着上扬的嘴角出现。“尊上,想不到您不但仙力天下无双,画功也是世间少有!”
    她在亭子里转来转去,怎么看怎么喜欢。
    黎玺起身取来立着的硕大龙鳞,举着凑近:“你说,这龙鳞横着裁还是竖着裁?你喜欢长些还是短些?”
    “自然是长些才有气势......”
    缦缦说着话转身,捧着图样的手好巧不巧地撞在龙鳞上,玉镯一声脆响裂成两半,从腕间脱落砸向地面,摔碎成几截......
    缦缦:“......”
    黎玺缓缓收手,将龙鳞立在一旁,淡淡瞥她一眼:“怎地如此不小心?”
    “我怎知您离得如此近......”
    缦缦哭丧着脸,把图样儿放回桌上,拿出帕子放在地上,小心地捡起碎镯块放在上面,再小心包好揣进怀里。
    “这可是朋友送的礼物呢,摔碎了实在不应该......”
    黎玺迈步出了亭子,夜色中嘴角上扬的弧度不甚清晰。
    此处湖边是黎玺寻常打发时间之处,穹苍宫众人知他喜静,从不会贸然至此。缦缦也就没收拾,只是用砚台压住两张图样儿,以防被风吹走,便捧着包碎镯子的帕子跟上来。
    大概瞧她这模样可怜,冷情的尊神大人竟难得没嘲讽,反倒哄了她一句。
    “不就一个镯子么,也值得你这样?回头去库里找一个便是!”
    缦缦把帕子揣进怀里,想了想,叮嘱道:“那您记得,要找个禁摔些的哦......”
    进了宫苑,两人分道而行。缦缦自回自己院子,黎玺却脚步一转,直接去了白间的寝殿,进门随手拿了桌上的折扇,走到床边敲打他额头。
    “有没有特别珍奇的至宝,戴在手腕上那种。”
    白间才睡下没一会儿,闭着眼抱着被子直哀嚎:“您直接说要镯子不就得了?!后面库房里有得是,自己去挑呀!”
    黎玺扔下扇子走了,白间哼唧两声,脸埋进被子里又沉沉睡去。梦里夏梨刚对他羞涩一笑,闭上眼仰脸等着,他搓着手正要亲下去,又被猛地掀开被子叫醒。
    白间气急败坏地跳起来,见到床边的人后气势顿消,萎靡地坐在床上,有气无力地问:“又怎么了?”
    黎玺居高临下看着他,淡淡道:“没有看得入眼的。”
    白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满目愤慨:“您被缦缦调.教得越发磨人了啊!”
    黎玺召出佩剑,拔剑出鞘,阴寒的光从白间脸上晃过。惊得他一个激灵跳起来,赤脚往外跑:“我去给您找!马上就找!”
    -
    隔日清晨,缦缦来饭厅时表情明媚,脚步也十分欢快。
    她跑进来坐到桌旁,立即被白间青黑的眼圈吓了一跳:“哟,你这是一夜没睡吗?明明比我们回去的早很多呀?”
    白间无精打采地坐在凳子上,敷衍地哼哼两声。
    缦缦撩开袖子,把手腕递到他眼前,开心地说:“你瞧,尊上他送我的礼物!”
    莹白的手腕上套着枚赤金缠丝手镯,比平日所见的要纤细许多,最精巧的是,镯子上挂着一颗极小巧精致的金铃。
    缦缦抬腕晃了下,颇遗憾的地说:“就是这个小金铃不响,也许只是装饰来好看的......”
    白间抬起来,目露凶光地瞪着她,直瞧得慢慢心生凉意,站起来挪了几步坐到他对面去,才戒备着问:“你莫不是嫉妒了,也想要尊上的礼物吧?”
    “我嫉妒个屁!”白间跳起来,愤愤然地喊:“尊上他昨晚压着我翻了半宿的库房,找出这枚桌子后又嫌粗,又扯着我陪他一起改。改完了又让我去找铃铛!!我一夜没睡啊!!”
    “呃......”
    缦缦僵了僵,默默放下衣袖遮住手腕,坐下来闷头吃饭。
    一旁,白间还在愤愤不平地抱怨:“你说尊上中了什么邪了?突然间对你如此好?难不成还真将你当孙女疼了?”
    缦缦一口粥没含住喷了出去。“噗!”
    “我若勤勉些,生这么大的孙女,也不是什么难事......”
    黎玺清冷的声音自门外的同时,缦缦腕上镯子的小金铃一晃,发出一声脆响。她怔了怔,看看黎玺又看看自己手腕,目光来回打转。
    黎玺径自拉开椅子,在挨着她的首位坐下,神色懒懒地问:“有事儿?”
    缦缦舔舔唇,靠近黎玺:“尊上,为什么这个小铃铛一见你就响?”
    “许是见我生得好看!”
    “呵!”缦缦不屑地坐回去,“好不好看先不说,您身上一股子狐狸味儿,也太呛人了......”
    白间可没闻到什么狐狸味儿,只顾着闷头喝粥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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