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贼心虚
    邢苑睡得很舒坦。
    想着段磬就睡在离她很近的地方。
    这一次,不是在他的地盘。
    而是由她做主。
    她仿佛都能听到那种缓慢悠长的呼吸声,萦绕在耳边。
    嘴角挂起个安心的笑容,就沉入了梦境。
    她听到咳嗽声,一下比一下剧烈。
    对方的喉咙里头好像藏着一把钝掉的锯子,残忍地慢慢拉扯,几乎令人窒息。
    邢苑张了嘴要喊人,一出口唤出的却是冬香。
    冬香是谁,这个名字好生熟悉。
    邢苑很努力地想,太阳穴的位置一抽一抽涨得发疼,冬香依然像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。
    “冬香,快给少爷倒茶。”
    邢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,晨光已经洒落进屋。
    天亮了。
    冬香,原来也是她的丫鬟。
    不,更明确地说,是她亡夫的贴身丫鬟。
    “姐儿,起来了没,我给你打洗脸水。”
    青灵真是个勤快的。
    邢苑应了一声,起身穿衣。
    青灵端着清水,推门进来。
    “姐儿,你哭了?”
    她收拾床铺的时候,摸到枕头濡湿一片。
    “段都头说了,恶徒总会落网的,姐儿不要担心这些。”
    邢苑怔怔地看着那个枕头,发了会儿呆。
    既然青灵误会,她也不想多解释,否则说来话长,她又要再回忆一次。
    “姐儿,段都头天蒙蒙亮就走了,我才起身烧火,他的那片大马真好,走路都没声音的。”
    “走得这样急?”
    想来也是记挂着海棠去试探的那一回事。
    邢苑洗了脸,洗手的时候,冷不丁地问了一句:“青灵,你喜欢沈拓吗?”
    青灵下意识地去看门外,好似生怕有人站在那里偷听一样。
    果然是,做贼心虚了。
    邢苑心里头一片通透,看样子,青灵的小心思里头是有些动静的。
    “姐儿,沈大哥是衙门的官差,哪里看得上我这样的乡下人。”
    虽说住得离扬州城不过十五里,长那么大,一共才去过三回。
    还是爹的话实际,兜里没钱,去城里也是白搭。
    “官差是什么,你可清楚?”
    邢苑见她小脸板的认真,还就故意想逗逗她。
    “那是在官府做事的,可厉害了。”
    “我还真没觉得衙役有什么厉害的。”
    “段都头不就很厉害,若没有他,我们俩怕是早就成了一双孤魂野鬼。”
    “段都头,那又是不同的。”
    “段都头也是官差,沈大哥也是官差,没有哪里不同,姐儿偏爱着段都头,就只爱说他一个人的好话。”
    “我哪里有!”邢苑失笑道。
    青灵不知道段磬厉害的,根本不是那个所谓的都头身份。
    不过,同她一时半会儿的也扯不清。
    再说下去,看着都快真急了。
    邢苑抬抬下巴,让她沏茶,转动着茶杯道:“要是你真喜欢沈拓,看在你姐儿长姐儿短的喊我,我好歹给你撮合撮合。”
    “姐儿,别做这羞臊死人的没边事儿,昨天我都听见了,段都头说的好生清楚,沈大哥心里的人是海棠姑娘。”
    “海棠不算什么难处。”
    “虽然我没见过海棠姑娘,想来也是一个美貌的女子,而且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丫鬟。”
    “再有头有脸,也比不上你自由之身。”
    “我哪里自由了,我是姐儿的丫鬟,都是丫鬟。”
    邢苑没把青灵给劝过来,差点把自己给说气了。
    那言下之意,一个是华无双的丫鬟,一个是她的丫鬟,她就明显不如那华无双了。
    她哪里比不上那只花孔雀似的男人了,哪里!
    “你不是丫鬟,你只是帮忙做事,你明白吗?”
    邢苑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被捏碎了,想着青灵是真心不懂,才缓过气来教她。
    “还不都是帮人做事?”
    “以后,你会慢慢明白的。”
    销金窟那样的地方,海棠那样的人品,邢苑才不会相信,会是一样的。
    “姐儿是不是以为,我听到沈大哥喜欢别人的事情,心里会难受,才特意同我说这些的?”
    青灵才算是品过味来。
    “姐儿不用担心我,要是沈大哥找到个貌美性情又好的女子,我才替他开心,他人那么好,理该如此,上天才显得公平。”
    邢苑拿她没辙,青灵的话,每一句都不是错的,笑着在她额角一点:“说你不会说话,每一句都是实情实理的,连我都掰不出错来。”
    “我说的都是真心话。”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
    青灵欢欢喜喜地去做事,将灶房刷洗地簇新一片,很是亮堂。
    邢苑让她拿着钱,去多买些菜回来,家里头好歹多了个大男人,不能成天清粥小菜的,还特意叮嘱要多些肉食。
    “姐儿待人也特别好,我以前总是误会你。”
    邢苑听不得旁人说好听的,挥挥手,将她送走了。
    这就没一刻工夫让她消停的。
    前脚走一个,后脚来一个。
    邢苑真没想到,这样斯文敲门的人会是端木虎。
    三日不见,当刮目相看。
    人是刻意装扮过,衣服都是上等货,腰间还系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。
    邢苑却不太待见他:“不是已经说好了走的,如何又回来了?”
    “我们两个又不曾撕破脸面,怎么我就不能回来,好歹我也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,有感情了。”
    邢苑根本不吃他这一套,双手一展,将两边门楣给抵住。
    “有话说话,不用进去了。”
    “说翻脸就翻脸,难怪老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。”
    “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,谁教你这样说话的,假装斯文,又学不像。”
    端木虎被她说的,脸上有些挂不住,咳嗽两声,不好当着面发火。
    毕竟,找她还是为了通一通那条能生金子的线。
    邢苑多瞧他两眼,已经知道蛛丝马。
    “都这个时候,你来寻我是没用的,直接找七爷才好,别让损失越闹越大,七爷生气的话,后果很严重。”
    说着,就预备要关门了。
    端木虎算是豁出去,一把将门给抵住了。
    “姐,你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,才当初肯分了家,由着我去的!”
    “既然都分了家,你这个姐字,我受不起了。”
    “运的盐都被人扣住了,好话说了几箩筐,硬是不肯通融,这一笔数字极大,要是真的搞砸了,七爷面前,你也不好交代的。”
    他要分家,要舍了她单干,哪一件不是经过七爷默许的。
    或者是七爷通过简妈给了端木虎这个暗示。
    只要他肯干,只要他听话,以后邢苑的那一份,就是他独占了。
    这会儿出了事,却要拉她下水,一起扛,真是好没道理的。
    “你听我一句劝,还是回去找七爷商量,这事情,我帮不得你。”
    “你在衙门里不是有相好的,怎么就帮不得我了,有分量的人物一出口,那批货就能提出来的。”
    “是你失心疯,还是我耳朵坏了,你让我找衙门里的人,帮你去提私盐,这是什么罪,你知道吗!”
    “衙门里头的人又如何,我肯出钱的,我肯出两百,不,不,五百贯,只要你找人来说句话。”
    邢苑听端木虎说到五百贯,沉默了一下。
    “这批货,到底有多少?”
    端木虎嗫嚅着,不肯明说。
    邢苑重重推开他,又要关门,连句实话都没有,还商量什么。
    “姐,姐。”端木虎急得哇哇大叫。
    毕竟,他还是有些畏怯邢苑,不敢在她面前太放肆。
    事情已经闹得这般狼狈,他也顾不得脸皮,扑通一声就在邢苑面前跪了,一只手要去抓她的裙裾。
    “姐,你帮帮我,只有你能帮我,否则我怕是活不了了。”
    “到底多少!”
    “五千贯,可能还不止,最多,最多不会超过七千贯。”
    邢苑深深倒吸一口冷气。
    原先,她在做的时候,小心谨慎,每次带的不过三五百贯,已经很是揪心。
    端木虎才独揽单线,居然一口气翻了十多倍。
    别说是有人来查,就算是同行见了,一定也会红了眼的。
    这天底下的银子是赚不完的,留旁人一条活路,自己往后的路才会更宽敞些。
    这个道理,邢苑教过端木虎。
    可惜,他明显没有放在心上。
    “姐,我是无奈,你知道吗,当时我需要很多钱,我真的需要很多钱,否则我也舍不得同你分家,你一个人孤零零的,我何曾放过心。”
    邢苑很是冷静,看着他。
    “这些话,是谁教你说的?”
    端木虎一呆。
    “这些话,你自己是想不出来的,是谁教你的?”
    “是我相好。”端木虎坑着脑袋,闷声答道。
    “什么时候有了相好的,我怎么一直不知?”
    “也没多少日子。”
    “便是为了这一位,你才需要很多钱,你才不管不顾平日里我叮嘱你的话,预备着要放手一搏,虎子,你可真是长出息了。”
    “姐,你别动气,你尽管问,我都说,我都说还不成嘛。”
    端木虎这般死皮赖脸的,邢苑也不好真的扫地他出门。
    有一句话,他说对了。
    七千贯的私盐,如果出了岔子,七爷不会放过他的。
    而她,难道真的就能袖手旁观,不管不顾了吗?
    “你先说,你相好要那么些钱做什么用?”
    邢苑一开口,就是问的关键之所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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